骇进现实:我是如何绕开过期的台湾通行证回到台湾的

马云说过，学界是研究过去的事情，是总结过去，而企业家研究的是未来的事情，是投资未来，所以企业家不能听经济学家的教导。从他这话里也证明，学界的研究是远滞后于现实应用的研究。所以，当我这次在杭州策划、筹备和执行文艺黑客松的时候，在中国美术学院的美术馆看到首届跨媒体艺术节的《迷因城市:骇进现实》的时候，我当时就想到的是“滞后”这个词。

先自我吹嘘一下，我们八年前在社交媒体上讨论媒母(meme)的时候已经在用时间轴记录meme和变异体的传播路径了，而“跨媒体”和“骇进现实”这种事也在八年前被我用举世瞩目的方式实现了，彼时，仍在《南方周末》当调查记者后来也用自媒体举报刘铁男而扬名立万的罗昌平在贵州的某个餐桌上对我说，你干的这事，是独一份，是垄断的活。我干了什么呢？我只是在奥运会前夕，利用中国政府允许外国媒体自由在中国报道新闻的契机，利用个人拥有的自媒体媒体，基于公民的行动自由和娴熟的多媒体编辑能力，充分利用社交网络和各种技术，在遭遇网络封杀的情况下仍然垄断性地报道中国境内发生和敏感新闻，从重庆史上最牛钉子户到厦门反PX散步，再到瓮安骚乱，东北蚁力神事情，甚至央视大火和徐来被刺等我未能在现场的事件我亦能用独特的有创造力的方式汇总和报道。远在2007年6月我就创造性地在厦门散步现场使用Twitter进行文字直播。

我早已用键盘和数码相机成功骇进了现实，引领了公民记者风潮，亦从科技宅男跨入了媒体圈甚至艺术圈，我的瓮安俯卧撑、跨越长城和iPad遗像的行为艺术作品都获得极为深远的传播，我还曾为了帮助艾未未证明在社交网络fanfou和twitter为真身，还一起创作了《腾飞不忘挡中央》的作品呢。可惜我对成为媒体人和进军艺术圈没多大兴趣，虽然我有多个作品在媒体圈和艺术圈广为人知，没什么人会承认我是媒体人和艺术家了——主要原因是我自己都不承认自己是媒体人或艺术家。当然，我仍然是一个有创造力的人，我还是在广泛地阅读，用开放的心态去理解新鲜的事物，获得骇进现实的能力，也这是吹牛的底气所在 :)

骇进现实的能力不是来自天赋的超能力，而是基于经验、知识和勇气产生的能力。这次操办首届文艺黑客松的时候，我看到在校的“艺术家”和年轻的程序员协作的时候，我感慨的就是他们可能因为年轻或可能因为阅读量不够，所以玩法略单调。骇进现实和跨媒体艺术创作一样，需要洞察能力和知识的多校性，才能产生更多的可能性。

我来说一个骇进现实的故事吧。就发生在这周的星期一。

12月28日，星期一。文艺黑客松落幕，嘉宾都开始离开杭州。

 早上5：30。我用微信里的滴滴出行叫了一辆出租车，约上另外两位来自台湾的嘉宾一起从中国美院南门的全季酒店打车到机场，6点出发，约30分钟就到了萧山机场，我们都是坐9：30飞往台北的飞机。

7：40 。看上去很顺利，结果当我办理行李托运的时候，被告知我的《大陆居民往来台湾通行证》（以下简称台湾通行证）上的《大陆居民前往台湾签注》于2015年1月5号过期了，而《大陆居民往来台湾通行证》的有效期是到2016年9月19日的，我从没注意过这证件还有签注，而且是中国大陆在中国大陆的证件上签发的签注。我遇到这个麻烦了，我无法登机。

我第一时间去柜台办理了取消座位的操作。机票有效期一年，一年内都可以再坐。然后拿iPad在机场用CMCC的免费WIFI上网查询办理新的签注的办法，结果无法是在湖南还是在杭州办理，至少需要15个工作日。再等15天回台湾的话，我老婆都放寒假了，那不如过完年再回台湾好了，反正我们都计划好过年回湖南过年了。

8：20分。我不想滞留15天以上再回台湾。所以我想当天回台湾。我先想到的《台湾通行证》的签注不合理，我有台湾方面颁发的居留证和签注，我出入台湾边境不成问题，现在的问题是《台湾通行证》不让我在中国出境，本来旅行证件就是让持有人在进入另一个行政区域的被对方认可的证件，由对方签发签注，《台湾通行证》则是一个自己在自己的证件上签发签注的古怪证件，进入另一个行政区域也不会被对方盖章。完全不同于护照的用法。

我决定用护照去香港转机回台湾。我需要确认持有居留证能在香港进入台湾，不然会造成滞留香港机场进退两难。我用微信通知负责帮我订机票的中国美院行政人员YuChen帮我把机票取消了，退票款项若能补贴新机票则更好。

9：00 。我开始尝试买机票。结果机场用现金买机票的价格比携程网上的价格贵50％，用微信机票买的价格也比携程网贵。我于是想买12：40飞往香港的机票，结果无法用支付宝和信用卡支付。打电话给携程客服，对方解释是6小时内的机票不支持支付宝和信用卡。我于是改为定晚上20：15飞往香港的机票。

9：43分。正在我生成订单正准备完成支付最后一秒，YuChen来微信消息说“退款是给学校的，没法退给个人，你下一个航班想买哪个？”

我把想要的航班发给了她：“ 香港航空 HX229 12月28日 20:15 HGH 杭州萧山国际机场 22:40 香港国际机场 ， 长荣航空 BR1368 12月29日 02:10 HKG 香港国际机场 03:50 TPE 桃园机场 ”

10：43分。YuChen发来出票信息：

“【中国民航信息】ZHOU/SHUGUANG/HX229/12月28日/杭州萧山机场T2航站楼20:15-香港机场22:40，请准时登机/编号KVXDLP
【中国民航信息】ZHOU/SHUGUANG/BR1368/12月29日/香港机场02:10-台北桃园国际机场03:50，请准时登机/编号KVXE2P  ”

然后我就放了一个心了。从早上7点40到11点，我已经把iPad的电用掉一大半了，我的旅途还至少有24个小时。我于是去机场的充电服务处站了两个小时把iPad和iPhone都充满电。然后去国内航班接机大厅旁边的冷清的KFC吃了些比其他KFC略贵的鸡翅、薯条和汉堡。看了会kindle里的电子书，还趴桌子上睡了一会，为晚上储蓄体力。

17：40分。天已经黑下来了，我先去找打包服务的柜台用包装带子加固了我的两个纸箱子，捆绑在一起。提供打包服务的青年居然不支持支付宝和微信付款，这是我在杭州第一次遭遇不支持手机支付的情况。他在百元大钞也不收后，表示10元钱服务费就免了，想不到居然有不死认钱的时候，我就找出一个50元台币硬币给他作为纪念品，其实也等值10元人民币。

17：50分。去排队办理登机手续。在临近我办理的时候，我有点慌了，我想到我从没提供过我的护照号码给YuChen，她让旅行社代办机票的时候会不会仍然提供的是我的身份证号码或《台湾通行证》号码？登机服务员会不会发现我真实下一程是台湾？

18：10分。香港航空的登机服务员根本不在意护照号码的事，看来他们只对应名字，旅行社并没有预留证件号码给他们。我先说我去曼谷所以在香港中转，她要求我出示曼谷机票。我没有曼谷机票，我就跟她坦诚我遇到了证件过期的问题，我出示我的居留证表示我去入境台湾没有问题。她表示“在香港中转第三国不包括台湾”，她询问相邻柜台的男柜员，男柜员表示“用护照不能去台湾”。我确认国际准则是旅行者没有义务告知或证明下一行程，也知道登机服务员和边防武警没有技术能力核实下一行程，但此时若据理力争的成功率不会很高，我宁愿用低成本的方式解决争端。我表示那么我马上去买一张曼谷机票。

18：15分。我想查询曼谷的机场名字和可能的航班名字。这时CMCC的WIFI居然连不上网络了。我用iPad链接iPhon的蓝牙上网，用EDGE的网速终于打开了ctrip.com ，终于查到12月29号早上7：50有一班香港飞曼谷素万那普国际机场的航班。我在iPad上用复制和粘贴的方式伪造了一条曼谷机票。

18：30。我联系上 YuChen，在微信里委托她复制并用短信转发我的机票信息到我的手机

【中国民航信息】ZHOU/SHUGUANG/HX229/12月28日/杭州萧山机场T2航站楼20:15-香港机场22:40，请准时登机/编号KVXDLP
【中国民航信息】ZHOU/SHUGUANG/TG603/12月29日/香港机场07:50-09:35 素万那普国际机场,请准时登机/编号KVXE2P 

实际上第二程机票的编号是有效的，但整个机票确认信息还是有破绽，抵达时间的位置放错地方了。我匆忙处理没弄好。

18：40。再次办事登机手续。还是原来的那位服务员帮我办理。我没有选那个男柜员，我听到他说“用护照不能去台湾”我就厌恶这种生活在刻板口径中的人。 这回我出示了“曼谷机票短信” 、护照，然后服务员还叫来一位拿对讲机并穿红礼服的服务员，表示这个人有曼谷机票，实际上是想去台湾，红礼服表示“不用管他”，然后就完成登机手续了。然后我的两件行李超重了4公斤，我打开箱子拿出一些衣物后仍然超重一公斤。登机服务员表示算了。想不到，这些人仍然有不死板的时候，甚至服务员两次提醒把居留证收好，不要让边检看到。第一关已破解。

18：52 。边检。在我边检之前，我看到仅有一个通道居然上方有LED灯箱显示“世界互联网大会专用通道” ，原来是马云推荐在乌镇举办的世界互联网大会还在杭州留下了一些痕迹，于是抬手拍了一张。我知道边检是我这次出境最重要的一个要突破的环节。想不到意外的轻松：

“请出示曼谷机票”
“给”
“你手机屏幕是怎么啦”
“我拆开过，没弄好，漏光了”
“屏幕是摔坏了吗”
“是啊，淘宝买块换好了”
“换屏幕简单吗？”
“简单，不过还是要学习一下”

女边防武警跟一个意图骇进现实的人聊天，她一定觉得身穿帽衫头戴切格瓦拉羊毛帽脖子系丝巾的前往曼谷的游客看上去很潮，所以有兴趣随口聊两句。 第二关已过。

20：55。因航空管制延误40钟的香港航空HX229终于可以登机了。

21：20。  HX229起飞。送餐的时候我装作常坐飞机的样子，要了个青岛啤酒和冰块当水喝，把食物狼吞虎咽了，有机会补充食物、水和睡眠就马上补充，这种危机处理过程和野外生存没区别。国内飞机有啤酒，国际长途飞机有红酒和伏特加，装过常坐飞机的朋友可以试着要酒，让那些选可乐和果汁的人羡慕你去。

23：15。 HX229抵达香港国际机场。下机有穿梭巴士接，然后转地铁穿梭到另一个地方，然后办理入境手续。

23：45。 用护照入境香港成功。入香港前填写了一张小纸条，注明航班和个人信息，似乎又在防范流行病。第三关已过。

12月29日 0：10 。拿到行李。等纸箱费了些时间，大家都拿光行李我还在苦苦地等，原来纸箱被当成超大行李被额外对待了，去专门的地方领取到了，并不是因为行李里面有弓箭 和金属箭头被刁难。

12月29日 0：27。 用护照和居留证在长荣航空办理登机手续完成，非常流畅的完成。超大行李也被例外安置。第四关已过。

12月29日 0：35。 用护照离开香港边检成功。第五关已过。

安检时被查出背包里有刮须刀里有刀片，被取出和丢弃。香港安检厉害。杭州安检没有检查出来。下次刮须刀要放行李里托运掉。

12月29日 1：05。 香港机场非常大，预留4小时用于转机仍然有点紧，还好登机口是50，不用坐地下电车中转。我连走带跑找到了50号登机口。这个航班的乘客不到50人。上飞机前还在充电柜台前和一个想要去台北看烟火的女生聊了会天。我已经过了五道关卡了，只要入境台湾成功就完成破解任务了。

12月29日 2：15。 登入长荣航空的BR1368，果然人很少。我要了个毯子就睡觉。送餐点的时候我又要了个啤酒，好像是个日本牌子的啤酒，最后越喝越苦，喝到最后还有一小口没喝完就把杯子递还给收垃圾的空姐了。

12月29日 3：50。准时抵达台北。

12月29日 4：10。 出关和领行李速度很快。入境时提供护照和台湾居留证，完全没有对话。最后一关已达成，成功绕开《大陆居民往来台湾通行证》

12月29日 4：25。  帮助想要去台北看烟火的女生一起去换了台币，帮她省下了30台币的手续费。她其实是大陆配偶，但没用团聚签证而是用自由行签证偷偷来台湾找老公团聚，想给老公惊喜。

12月29日 5：00。 坐国光客运到台北车站。在车上因为回答一个澳大利亚的华人帅哥的问题，于是用英文跟他聊了一路，还相互加了微信。

12月29日 6：30。 坐6点30开往瑞穗的火车，

 12月29日 10：40。抵达瑞穗。人在囧途剧终。

在这个回家的过程中，基本上都是有惊无险。以下是风险列表：

1. 台湾通行证签注过期。还好我随身携带了护照。
2. 机票付款方式，6小时内机票不能在线支付。还好有YuChen协助修改行程和机票。
3. 曼谷签证。还好曼谷支持落地签。
4. 三件行李。还好有行李打包服务，甚至愿意提供免费服务，三件行李变成两件。
5. 行李超重。还好登机服务员宽大处理。
6. 行李中有貌似子弹头的铅笔头箭头。还好X光安检不介意弓箭和箭头，后来查到弓箭是合法体育用品。弩却是非法的。
7. 机票确认信息伪造出错。还好边检女武警不介意这部分。
8. 香港中转不让护照入境。还好香港边境检查员不像中国大陆边检一样要求出示第二程证明。
9. 登机背包里有刮须刀片。还好香港安检只是要求丢弃，不问责。
10. 台湾登机检查《大陆居民往来台湾通行证》。还好台湾登机不检查通行证，可以用护照登机。
11. 台湾入境不支持大陆护照。还好台湾边防可以用护照和入台证或居留证入境。

特别鸣谢一下，感谢目前任职财新传媒的安替（赵静，他真的姓赵）在7年前提供香港中转凭入台证入境台湾的经验，此次我终于亲自实践了一回。有人关心我公开这种绕开台湾通行证的方法是否会伤害到这个方法和渠道，我的说法是，在这个过程中，我的方法是合理又合法的，大陆官方强调的“凭中国护照不能去台湾”和“在香港去第三国不包括台湾”是为了在操作层面强调“台湾中国领土的一部分而不是独立的国家”，所以另外设计了“台湾通行证”这个专用旅行证件并亲自签发签注，但香港和台湾都不会遵守大陆制定的“凭中国护照不能去台湾”的准则，可以合法地绕开台湾通行证和台湾通行证的签注限制。

生活中总有许多意外和不便，骇进现实即寻找新的回家之路，寻找新的可能性。骇进（hacking）一直在发生，Hacking realities never stop，生活之所以多姿多彩，全在于生活的种种可能性。

再次感谢诸多好友的关心和帮助，特别向YuChen和安替鸣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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